那天直到晚上，水兵的奶奶还是没有找到。庄里人纷纷议论着这件事，有人说水兵奶奶是狐仙，着火之后化成白狐跳墙跑了；有人说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，被天神接上天往了。庄里布满了可怕的气味。
三天之后，石娃叔家忽然发丧了。像以往庄里老人过世一样，石娃叔为他娘办了三天热热烈闹的丧事。三天里，阴阳、和尚、喇嘛，一起烧蘸祝诵，分做佛道法事，各念汉躲经文。瞎眼艺人白日里吹唢呐迎唁客，夜间拉胡琴唱劝善书。庄里的乡亲，主家的亲朋，来来往往，络绎不尽，有的送幡送帐，有的只烧一卷纸钱；有的扶棺哀哭，有的说说笑笑。更有十里八庄的闲散吃客，终日徘徊，有饭就吃，有酒就喝，有活他也干。办丧事的人家，是庄里最热烈的往处。从来都是如此。
出殡的那天，石娃叔跪在大路中间，双手端起丧葬盆，“喀嚓”一声摔得粉碎，标记着送葬队伍出发。随即后队的女眷哀嚎顿起。
水兵打着幡走在最前，后面是石娃叔和他的堂兄弟及侄子们，每个人都头戴白孝帽，腰系白孝带，手持哭丧棒。
紧接着是一群挣香烟的孩子，有的抬着纸人纸马，有拿着花圈的，有打着寿帐的，寿帐上面有写着“音容宛在”的，有写“驾鹤西往”的，不一而足。
庄里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抬着柏木棺材走在中间。里面装的什么，除了石娃叔一家，没人知道。
棺材后面随着的是互相扶持，边走边哭的女眷们。
最后是三三两两扛着铁锹、?头的乡亲们，拉成了长长的队伍。
队伍沿着庄里大道，从西往东行进，从我家屋后的十字路口转进上山的巷路，一直往山上往。经过的处所，每家门口都点起一个大大的麦草堆，算是路祭。全部庄子笼罩着呛人的烟气。
我也在那群挣香烟的孩子里，拿着一个大大的花圈。随着人流来到山上水兵家的地里，那里已经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墓坑，是前两天已经挖好的，四周都是高高的土堆。旁边一个大火堆，是烧随葬品的。
我把花圈扔在火堆上，到旁边管事的人那里领到两根香烟，叫了伙伴们筹备下山。
无意间抬眼见对面山梁上有个人影。佝偻着身子，远远地看着这边。固然有些间隔，但我一眼就认出是老爹爹。
他站在那里干嘛呢？忽然想起这两天的丧事上也没见到他，再联想到着火那天早上看到他的情景，心中有万千的怀疑。
在我思索间，再次抬头看往，山梁上已经空空如也。
幻觉，我心想。
水兵家的丧事办完之后，庄里慢慢恢复了安静。人们聚在一起时，会静静谈起水兵奶奶的事，每个人对棺材里装的什么都布满了好奇，但除了私下表达怀疑外，没人会往追究，更不会在水兵爸妈眼条件起。
我也问过水兵，他说进殓的时候是半夜，他在熟睡，掩棺[注1]的时候他爸妈根本没叫他。
这个谜团就像扔进水塘的石块，固然当时引起了波涛，但在时间流逝中渐渐回于平复，竟至于像没产生过一样。但是在敏感而神经质的我心里，却埋下了长久的困扰。
老爹爹很久没来串门了。细想来似乎在庄里也没见过他。
有时放学后，会特地跑到老爹爹门口往看。破败的大门和矮墙内，三间土坯瓦房，黑乎乎没有赌气。这屋子是庄里最老的屋子，据说是老爹爹的爷爷留下的，该有一百多年了。门和窗户紧闭，但大门都是半掩，并没有锁。有好几次，都想进往看看老爹爹在不在，但每次都没有勇气。由于在老爹爹的故事中，这样的老屋子基础都是和鬼怪有关系的。
我的困惑在不断加深。我想到了六爷。
终于有一天，找到了问六爷的机会。
“六爷，你知道佛爷代老爹爹过往的事？”
“他的事没我不知道的。你个娃娃家家，问这干啥？”
“你上次说他是强奸犯，到底咋回事，给我说说嘛！”
“那可不行！大人的事，尕娃们别瞎探听。嗯————，除非你跟我练武。上次叫你跟你哥一起练，你就是不来。论身材，你哥是块料，可是他头脑笨，没你这么聪慧。你要是跟我练功，确定比他强。”
之前六爷到我家往，要我和我哥两个跟他练武，我爸答应了。可我想着星期天一天到晚要练功受苦，不能在家读爱好的书，也不能和小伙伴玩，当场就拒尽了。这事没少被我爸数落，说我没出息，吃不了苦。
今天既然求到六爷这里，为了强烈的好奇心，只好委曲答应。
“好吧，这个星期天，我和我哥一起来。”
常被六奶奶说没正行的六爷，听我说完，乐得像猴子捡到了枣，手舞足蹈吼了一会儿秦腔，才告诉了我关于老爹爹的陈年往事。
本来老爹爹和水兵的奶奶是从小一起玩大的，算是青梅竹马。
那一年两人二十来岁，情窦初开，互相产生了爱慕之心。后来被水兵奶奶的娘创造了，她强烈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，还把水兵奶奶关在屋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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