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在自朱翊钧说出高拱票拟上那句“愚意两宫均为皇上至亲,素来无分彼此,应当一视同仁”的时候,冯保就知道大事不妙了。
冯保之所以敢来李贵妃这里给高拱下绊子,原因就在于冯保知道高拱是个“讲规矩”的人。讲规矩是好事,但也要看场合,要看具体事情。
高拱的讲规矩,正是与尽大多数文臣一样,把制度当成天条的那种。而具体到眼下的事情,比如说朱翊钧继位之后,谁是“母后”,谁是“母妃”,就是现实情况。
按照大明的规章制度而言,“母后”只能是陈皇后。哪怕陈皇后不是天子生母,但她是先帝的皇后,新帝继位之后也只能称呼她为“母后皇太后”,称呼李贵妃则只能是“母妃皇太妃”。
出于对高拱的懂得,冯保断定他必定会保持这个原则,给陈皇后上“皇太后”尊号,给李贵妃上“皇太妃”尊号。而这个做法固然是完整符合规矩的,却必定不符合李贵妃的心思,也十有**不符合小天子的心思——凭什么朕做了天子,朕的生母还要低别人一等?
嘉靖帝当年之所以发动大礼议,搞得天下纷乱那么久,原因也就是出在这儿。差别只是在于那次争辩的是谁是嘉靖帝的皇考,这次的抵触则在于谁是小天子的娘亲。
也许在后代之人看来,这玩意有个什么好争的?我流着谁的血,就是谁的儿子呗!
但在大明而言,事情可不是这么简略。
这是大礼!在礼法至上的儒家社会,谁是我父亲,或者谁是我母亲,这是尽对不能乱的,人伦之大,岂容轻乎?那关系到我百年之后,族谱上谁是我爹,谁是我妈啊!
“我”假如只是个普通人,那问题还稍渺小一点,可是这个“我”,是天子啊!是口含天宪、执法如山的天子啊!
朕堂堂天子,天下至尊,居然连亲爹亲娘都不能真正确认?
抵触,就是这么来的,除非一方让步,否则不可协调。
高拱作为文臣领袖,在这件事关天下规制的大事上,他会愿意让步吗?
冯保认为:他不能,也不会让步。
所以冯保才会找准机会,来李贵妃这里给高拱下眼药、使绊子。
可高拱为何让步了呢?甚至还在票拟中明确表现“愚意……应当一视同仁”?
当然是高务实说服了他。
高务实何德何能,能在这件事上说服作为文臣领袖的高拱?要知道,他既然是文臣领袖,在享有尊贵的地位同时,也肩负着责任啊。
但高务实只用了三个字,就说服了高拱。
“大礼议。”
天子始终是天子,口含天宪、执法如山,这是天子独占的权利。哪怕天子现在还小,可他终回会有长大的一天,现在强压着他低头,也答应以办到,可是将来呢?有多大的压力,就有多大的反弹!
他是天子,是大明的天子,在大明这个制度之下,权臣再强也只是一时,你还能一直压着天子不成?要造反吗?至少文臣必不可能,高拱更不可能有这种心思。
所以高务实一提大礼议,高拱就沉默了。
他是亲身经历过大礼议事件的人,固然当时还小,但也深知大礼议和其余波给朝廷造成了多大的动荡。而高拱扪心自问,这样的动荡尽非他此时此刻盼看看到的——改革方兴,国势正起,要是再闹出一场大礼议来,自己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帝?
先帝对他的信任和尊重,都可谓达到了君臣的极点,而先帝的遗命,难道是让他再给大明整出一档子大礼议来?
见到高拱陷进沉默,高务实便提出了两宫并尊的思路。高拱听罢,当时仍然还有些迟疑,认为这样的话,事实上是对陈皇后不公平,万一陈皇后不肯,闹将起来大家也受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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