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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阐述仁,儒家煌煌巨著浩如烟海,也足够夯实。>
唯独如何行仁,乃儒家学说最为粗糙的一面。>
就像士人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“轻徭薄赋”一样,说了上千年了,听的人耳朵都起茧子了。>
这话对不对?>
当然对。>
可该如何轻徭薄赋?>
学过行政的都知道,这背后有着精深的经济学、社会学、行政学、管理学、人口学、地理学等等诸多学科考量在其中。>
儒家出身的官员,如果在官场里磨砺了之后,或许能知晓具体的实施办法。>
可糟糕的是,即使是这些实践过了的官员,也不会把自己实践的办法和过程记录下来。>
纵观他们的资料记载,也不过汇聚成那简简单单的“轻徭薄赋”四个字。>
以至于后来者看到的,依旧是这云山雾罩的终极定义,却看不到通往终极定义的途径。>
刘宗周阐述的道理并不高深,不过是希望儒家士人能够亲自去实践大道至理,然后将其“所以然”的东西告知给更多的人,让更多的世人对大道至理都有一个明确而深刻的认识。>
从逻辑上来讲,任何人来反驳不了刘宗周的观点。>
但是……>
一旦儒家士人真的这么做了,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会离开故纸堆,而走入到现实世界来,去用现实世界里的情况来反证学问。>
无论这样的反证结果如何,都意味着儒学从此走上实用之路。>
显然,儒家思想里有许多是在现实里不能证明的东西,同样也有许多是可以被证明的东西。>
经过实用的验证过后,儒学必然会变得更加纯正,只有经过了实证的那部分才能具有生命力。>
显然,不具备生命力的都是什么呢?>
恰恰是维护封建社会统治基础的天命论、三纲五常、阶层划分等。>
一旦这些东西被现实证明了没有用处和意义,那么就意味着封建社会统治的思想基础开始崩塌,必然会带来世人的思想解放。>
这就是刘宗周的深意。>
运用儒家原本的学说,号召士人知其然、亦要知其所以然,大力推广实用学。>
张采等人的实学,不过是号召士人按照圣人所要求的那样做,但他的实用学,则是号召士人们知道为何要这么做。>
这个差别,毫无疑问更进一步,也比张采的实学论更令人信服。>
但士人一旦遵照而行,带来的必然是儒学的巨变。>
当今之世,能够体会到刘宗周用心的,除了本阵营的寥寥数人之外,根本就不存在。>
最起码张采等人只是郁闷于无法反驳刘宗周的观点,浑没有想到这位儒学大宗师其实正在挖儒学的墙角。>
即使他们想要继续抵抗,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维系理学道统。>
可二者的学问理念,一个是固步自封、陈朽腐烂,另一个则是江河直下、浩浩汤汤,完全不具备可比性。>
世人逐利,在比较之后,如何选择根本就不存在悬念。>
张采苦心孤诣打造的这场论战,注定是给刘宗周的实用学说搭建了最好的舞台。>
今日情景传播出去,料来不用多久,必定会传遍天下。>
左梦庚、黄宗羲等人冥思苦想都不知道该如何传播新思想,却被刘宗周借力打力、羚羊挂角地做到了。>
从这方面说,大宗师不愧是大宗师。手段之高深,远不是他们这些小年轻可以比肩的。>
在场诸人,怔怔地看着御风伟岸的刘宗周,均都生起折服之心,同时也给这一场论战的判定了胜负。>
张采端坐不动,身型不知何时早已萎靡了几分,佝偻的样子与这昂扬的春日格格不入。>
他明白,自己的理想……>
破灭了。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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